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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陛下！”
红鸢的惊叫声和身体的失重感令辟闾风宁霎时间一身冷汗，脑海中一片空茫，他想要做出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御前侍卫同样大惊，他们不能距离长乐殿太近，就守在较远处，眼看着小皇帝即将从长乐殿前面高高的石阶上摔下来，这个时候即便御前侍卫个个身手矫健也没用，他们功夫再好那也做不到瞬移啊。
辟闾风宁睁大了眼睛，他似乎迎面撞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怀抱中。
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惊诧，身体不由自主地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眼前一花，小皇帝稳稳当当站在石阶上。
红鸢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个铜铃铛，嘴巴张得大大的，足以塞下鸡蛋，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目瞪口呆。
一众御前侍卫的表情比红鸢这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丫头片子正常多了，但是眼底同样有着藏不住的惊讶。
没想到陛下小小年纪居然就有了不凡的轻功底子！
不亏是我大陵天子！
辟闾风宁完全不知道刚才一瞬间发生了什么，等他缓上一口气，抬眼就看见了惊得表情夸张且呆滞的红鸢，还有众多一脸赞许加欣慰的御前侍卫。
“臣等护驾不利，让陛下受惊了。”
几个御前侍卫上前跪倒在石阶下，虽说是请罪，然而他们的脸上神情并没有任何惶恐害怕的意味。
他们觉得小皇帝是自己不小心差点摔下来，况且是有惊无险，难不成还能为了这一点不痛不痒的小事降罪于他们？
就算小皇帝想要降罪下来，也没有这个能力。
这皇城中的禁军和军事令可都掌握在大司马君文光的手中，御前侍卫也属于禁军中的一员，任何调动升迁贬职都得过君文光的手。
简单来讲，名义上辟闾风宁是整个天下的主人，实际上他连贴身保护他的侍卫都是君文光的人。
辟闾风宁对自己尴尬的地位一向心里清楚，没有太过在意侍卫们流于表面的恭敬，他更在意的是刚才那一瞬间被无形拥抱住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叶子繁就不淡定了，作为御前侍卫的第一职责就是全方面保护皇帝，这些侍卫不仅不能及时保护皇帝，危险过后的请罪态度还极其敷衍。要不是自己时时刻刻紧跟在小皇帝身边，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孩儿这会儿早就摔得不成样子了。
叶子繁越想越气愤，明知道这一次差点摔跤的主要原因在小皇帝身上，可是他就是很生气别人把他的宝贝不当一回事。
他就是迁怒别人怎么着？
谁让他的心就是偏的，所有得罪他小心肝的人都会得到教训！
回去的路上，叶子繁在几个御前侍卫的脑袋上方飘来飘去，毫不吝啬地投放鬼气。
这不，刚到晨华殿前，面对又高又长的石阶，辟闾风宁这一次走的有心了。红鸢也生怕他再踩空，小心翼翼地护在小皇帝身后。
两个小孩儿走的稳稳当当，哪知道武功高强的御前侍卫们反而是走到一半突然一个挨着一个往后倒，瞬间好几个人滚作一团，一起稀里哗啦的从长阶中段滚到了最下面才停住身形。
红鸢一听见动静就转头去看，再一次看得目瞪口呆，看着最后呈现出一个个叠罗汉一样垒在一起的御前侍卫，小侍女赶紧捂住嘴巴，装作惊吓害怕的样子。
再慢一步，红鸢怕自己会笑出鹅叫声来，这群侍卫虽然真的摔的很惨，可也太搞笑了，简直比行为艺术还要人间迷惑行为。
辟闾风宁的嘴角也是轻轻的勾了一下，旋即抿唇锁眉，小小的脸上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关切和体恤，让众位“多姿多彩”的御前侍卫回去好生休养。
……
叶子繁最近发现小皇帝越来越沉默寡言了，原本就不爱笑的小孩儿连话都不爱说了，这可把叶子繁担心坏了。
人们常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小孩儿的心更加难以揣测啊。
叶子繁烦恼是不是那天自己隐形中的英雄救美把小皇帝吓坏了，才会变成锯了嘴的小闷葫芦，还是说张嬷嬷疯了这件事情对小皇帝有什么精神冲击。
正当他搞不清状况的时候，红鸢无意中帮他把这事情整明白了。
红鸢这个神经大条的粗心女孩一点也没发现小皇帝的异常，小皇帝原先就不爱说话，这宫里也没有个人可以陪他聊天。
红鸢目前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害怕小皇帝，但是她是奴婢，小皇帝是主子，她至少清楚这宫里的规矩可不允许她主动去和主子嗑叨闲话。
小皇帝很少会吃蜜饯果脯，故而红鸢每天都会留意把大部分的蜜饯换成新鲜水果。
今日北州进贡了一种富贵果，色泽鲜艳，清脆爽口，皮薄肉多。红鸢立即给小皇帝的果盘里加上了富贵果，等到小皇帝看书看乏了就端过去，尝一尝大概也能提神醒脑，解解乏闷。
辟闾风宁放下书籍，拿起一个红彤彤的大果子放在嘴边一咬，整张小脸狠狠地扭曲了一下。
叶子繁的心一提，心想这是怎么了？
红鸢帮叶子繁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陛下，您怎么了？是这果子味道不好吗？”
小皇帝脸色变了又变，维持着咬住大红果子的动作一动不动。
红鸢第一次见到小皇帝的表情如此丰富多彩，下意识的觉得不妙，难得直觉上线赶紧把头低下，视线落在小皇帝的靴子上。
见没人盯着自己看，辟闾风宁这才慢慢把红果子从嘴边拿开。
没有人看着，可是还有一个鬼魂看着。
叶子繁看见红彤彤的大果子上镶嵌着一颗乳白的小牙时当即一愣，而后忍不住抖着肩膀无声大笑。
他给忘了，六七岁正是小孩儿开始换牙的年纪。
原来小皇帝不爱笑和近日来的沉默寡言完全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门牙松动了。
叶子繁对换牙期的崽崽充满了怜爱，而刚进入换牙期的小皇帝则是一脸惊恐。
面对一脸天崩地裂的小皇帝，叶子繁恨不得马上给小家伙上一节课普及一下常识。
小皇帝抿着嘴，对着富贵果上的小白牙拧着眉头，叶子繁伸出蠢蠢欲动的手指，无形中摸了摸果子上的小白牙。
这不摸不要紧，一摸之下，小白牙松动，微不可闻地掉落在地上，就落在了小皇帝的靴子边上。
红鸢眼睛一瞪，不假思索就说：“陛下，您的牙掉了！”
别看小皇帝人小，气势可一点也不小。
红鸢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感受到小皇帝明显不高兴的低气压，顿时不知所措。
辟闾风宁蹲下身，拣起靴边的小白牙，就这么蹲着观察起他人生中第一颗换下的乳牙。
在小皇帝蹲下的那一刻，红鸢立即换了个姿势，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
为奴为婢的绝对不可以在姿态上高于一国之君，这是红鸢还没到小皇帝身边前就被管事的嬷嬷天天教导的内容。
陛下要是站着，她就应该卑躬，陛下要是坐着，她就要屈膝。
陛下这会儿蹲着……
红鸢的小脑瓜想到的只有趴下了。
“你……在做什么？”辟闾风宁对五体投地的红鸢发出疑问。
红鸢转动脖子，露出侧脸问：“陛下，您能站起来说话吗？我好跪着和您解释。”
辟闾风宁意识到自己现在蹲着很没有皇家风范，默默拈着牙站直了。
红鸢从趴改为跪，端端正正跪好了。
不是她认同自己是卑贱之身，只是封建王朝太没人道了，红鸢前世十二年的法制教育、人人平等在这里提一下绝对是分分钟烧死妖孽的下场。
审时度势，明哲保身才是好好活着的真理。
小皇帝听了红鸢解释为什么要趴着后，略微沉默片刻：“以后你不必对我行大礼。”
红鸢像是一只瞪眼歪头的猫头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懵逼。
这是红鸢第一次听见辟闾风宁自称“我”，小皇帝向来自称为“孤”，孤家寡人的孤。
有了小皇帝的这句话，红鸢感觉他们之间似乎一下子从主仆情谊升华到了友谊。
于是她有胆子补救一下之前那句话。
“陛下，掉牙是正常的，不久以后您就会长出新牙。”
辟闾风宁从小到大身边只有仆人没有亲人，像换牙这种常识性的东西没有人告诉他，而他看的书又过于深刻玄奥，也不曾提到这么简单的问题。
所以红鸢担任起了小皇帝的小老师，把换牙的年龄和换牙的顺序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而后又说：“我记得我换牙的时候，老人们都说掉了的牙齿不能随便乱扔，上面的牙齿要扔床底下，下面的牙齿要扔屋顶上，不然牙齿长不出来。不过我妈…我娘说那是老人家哄小孩子的话。”
辟闾风宁抿着嘴，眼神一下子跑到了窗外，直愣愣地看着外面高高的屋顶。
这么高的屋顶，可怎么扔上去？
叶子繁摇头失笑，这两个小朋友凑在一起怪可可爱爱的。
窗外不知不觉落下了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寒冬已至，愿君温暖。